「夢說」系列 ─ 城鎮_之三
by:鎖鶴
那天晚上,我是她,一個絕望的女孩。
我坐在輪椅上,望著冷清的客廳,這是第幾天了,我都維持這樣的生活,醒來,被人扶起,換上藥,然後坐等在那。
這客廳的人,不多,但也很多,常常一群人來,是受傷的,或是瀕臨死亡的,然後,又一群人走,或許是,有機會逃出去的、妄想逃出去的,或是死了,被人扛出去的。
但我回頭望著鏡子裡滿臉繃帶的我,我看似死了,卻沒能逃走……
「○○啊,妳很美,別皺著臉,妳的臉會好的。」
突然,我被醫生拍了肩膀,他通過鏡子看著我,對著我笑。
那該是中年人的臉了,卻也不像。
我對著他苦笑,諷刺的說:「好了,是什麼樣子,我相信你也看過,你要把我變回那個樣子嗎?」
「啊!妳做什麼!」
在他的驚叫聲中,我伸手扯掉了繃帶,這讓他滿臉驚恐,但我卻覺得好笑,他該是害怕我這張臉,還是害怕我扯壞了他辛苦包上的繃帶?
「別這樣啊!妳傷口還沒好!」
終於,他反應過來,抓住了我的雙手,但那沒用,繃帶已經鬆開,我就這樣正臉望著他。
「很醜嗎?很醜吧!很恐怖吧!」
我對著他歇斯底里的大吼:「你看看我!這麼個怪物不如的人,你怕吧!你明明就很怕,你幹什麼這麼多管閒─」
「啪!」
一聲巴掌,打斷了我的話。
我摸著我被打的臉,看向打了我的人。
那是一個女人,她冷冽著一張臉,瞪著我說:「我們可以不救妳,救妳,也不過是舉手之勞,更合適點,是多此一舉、多管閒事,但是,妳的父母,是怎麼救妳的,妳可別告訴我那也是多管閒事!」
「妳……碰了我……」的臉……
「我碰妳又怎麼的?」她理所當然的回道:「那是妳的臉,妳該打,我只剛好為我的兄弟們打妳,他們救妳、醫妳,才不管妳是什麼鬼!」
我被她堵得說不出話來,我們就這樣對視,直至女人眼中的憤怒逐漸消散。
……
「不論妳想死還是怎麼樣,我都不在意,但在妳死之前,妳至少該對醫生說聲感謝,我碰妳,也就這個巴掌,他碰妳,妳數數吧。」
說完,女人轉身離去,而室內,只剩安靜……
我沒話說,而醫生,他只悄悄得打開了他的醫藥箱,拿起了藥、毛巾和一捲新的繃帶……
但還不等他小心的毛巾擦拭我的臉,我只感覺到兩道溫熱的液體,帶著刺痛,滑過我的臉……我的心,好似被人拰緊,痛,但更痛的是我的意識,在清醒……
我來到這裡,從來都不是他們的錯啊……
我長得醜、受了重傷,全都不是他們的錯啊!
「別哭啊,這可不好……」
我看著眼前那個細心的人,看著他皺著眉頭,就好似我哭泣的臉,對我心疼,而我對不起他,我現在只想抓住他的手,狠狠的將頭壓在他肩膀上……
「對不起!……對不起!……對不起……」
我再一次放聲大哭,嘴裡念叨著道歉,但我更想感謝……
他們有多溫柔……
那天晚上,我是她,一個年近中年的女性。
我站在牆角,試圖讓自己的人影與牆面貼合,微低著頭,只希望沒有人會注意到我。
在我眼前,是一場美麗浩大的婚禮,四周一片粉的紅的花朵,滿席的賓客,皆一圈圈地圍繞用玫瑰橫豎排列成的餐桌,但一切的繽紛,卻絲毫不減中間兩位新人的風采,光是相視甜蜜的微笑,就足夠讓齊開的花朵羞然無色……
可我……該笑嗎?
我笑著,因為這該是狂喜的時刻,大家狂喜的時刻,不笑,很奇怪,且沒有人會希望看見,一旁的仕女,皆是愁容滿面……
但我……該笑嗎?
我抬頭,趁著眾人歡呼散花之時,看著臺上的他,那人,何時有這麼成熟?何時,有這麼幸福溫柔?
笑,真的好難……
轉過身,我依舊貼著牆面,緩緩的扶著,向門口移動。
好不容易,我才脫離那個大廳,厚厚的軟門關上,我好像把那些繽紛幸福的色彩也,一併鎖了起來……
走廊,灰白色的,我一個人獨自走著。
然後放聲大笑,到窗邊,大哭……
那天晚上,我是他,一個冒失的青年。
我滾下了樓,雖然有點痛,但我感覺我從來沒有這麼開心過。
要怎麼說,我得到了一個很有趣的寶貝,它把我的保鑣和僕人們蓋在了下面,像是一個巨大的鍋蓋,裡面蒸煮著一群螞蟻,但這鍋蓋真的蠻大的,我被它推下了樓,卻也恰巧看到了個通風孔道。
我不知道它會通向哪裡,但只是躲起來也不賴,我便躦了進去。
它裡面蠻窄的,我必須匍匐前進,這讓我一直沒什麼運動的手痠極了。
「該死,這是到哪裡了啊……」
暗忖一聲,我爬了有十分多鐘,但四周除了灰白色的鋁製管道,也沒看見什麼……我到底到哪裡了啊?
我想大吼,卻在這個時候聽見一些細碎的聲音在我後面響起,隨後是有東西從我頭頂上「匡噹匡噹」的踩過。
我覺得我的耳朵都快被震聾了……
我隨著聲音往前爬去,它的移動速度很快,我都不確定我能追到,但也好險我有跟著聲音走,因為很快的,我便看到從管道另一頭照射進來的陽光。
「呼……呼……」
這還真是很累,好不容易轉開螺絲,把通風口門推開,我真的覺得手快廢了,也不管之後會通去哪裡,我抓著門邊,就使勁把自己整個人拖了出去……
然後……我後悔了……
這兒至少有三層樓高吧!
「啊……媽啊啊啊啊─」
那天晚上,我是她,一個天真的女孩。
我母親,打了我一巴掌,只因為,我「殺了」我父親。
但我舉著手上淌著鮮血的刀刃,心裡是說不出的痛快……
那是一個腥紅的畫面,在一間小小的房間裡面,一個男人,被開膛剖肚,頭顱都不黏在身上了……
而我母親,挺著大肚子,費力地跨過了他的屍體,然後給我一巴掌,可我,被她拍笑了。
「妳明明也想殺了他,而且妳早可以這樣做的,為什麼妳不動手呢?」
我看著她,疑惑的歪著腦袋。
母親,卻只是喘氣、咬牙,卻又無奈地吐出話:「他是妳父親,是他養大了─」
「妳沒能力,我知道,」我打斷了她的話,並拿刀,指著她的腹部,說:「可是,是他讓妳沒能力的,不是嗎?」
說完,我繞過母親,走向父親的屍體。
「更何況,他來,還是妳倒楣,妳已經有我了,現在還懷有身孕,而他,他只是一個徒有下半身和錢的畜生。」
我一邊念叨,但還不得不感嘆,這傢伙真是穿了件華貴的服飾。
現在,我只需要舉起刀,把他已經破碎的衣物更細的分成一塊一塊的布料,這能拿來賣,而且可以賣出很好的價格。
我抱起布料,並對著她笑,說著:「反正妳刀也買了也磨了有幾年了,現在又快生了,就對自己好一點吧!」
把手中帶血的布料秀給她看。
「我會去把它洗一洗,然後賣掉換些補方回來。」
然後,我就出了門。
那天的天氣是真的不錯,天很藍,太陽也蠻大的,我摘了幾片大葉子把布料包好,謹慎得帶去河邊,並把布料搓起乾淨。
之後架了幾根竹竿,把布料掛起來曬。
那個大半天,我就這樣慵懶地在河邊度過,等衣服曬乾,我才抱著它們走到市集,並在那滿布料建成的店內換來的幾個鑲金的木板。
然後用那些木板,換來了不少很好的食材,還留有兩三個。
算是滿載而歸了,我心想,踮著碎步,我心情愉快地往家裡的方向前進。
但,就在走到了家門口,我看見,鮮血淹沒了整個木房……
我家,就像是被紅色的大雨澆灌……
我母親死了,死於難產……
而我,看著滿手中的東西,浸末在血水之中,我只後悔,我怎麼沒有早早殺了那傢伙……
那天晚上,我是牠,一個自由的樹人。
我扛著車子,拖著步伐,往休息的地方走去。
我今天載了有人類、有狗加人類、幾大捆的乾草、幾包鐵片和幾批的牛羊,但因為工作的勤,也算少挨幾鞭子,心情也不差……
疲憊的回到了休息區,人類為我卸下了車子的長桿,我的背也總算能夠打直些,用力的甩了甩腦袋,身上的枝枒也總算能夠展開些。
隨著人類的指示,我回到我的小柵欄裡面,雖然空間不大,但樹人畢竟也不需要太龐大的根系,兩腳併一併,也是能睡。
「嘿!你也太安然自在了吧!」
就在我眼睛快閉起來時,我斜後方的樹人突然小聲地說了句。
我以為他不是在跟我說話,但隨後便被後面的樹人輕點了兩下。
「你在說我?」
我轉過頭來,才勉強認出後面和斜後面的兩個樹人,瞧他們滿身的傷疤,他們從幼年就喜歡跟人類唱反調,而斜後方那位更誇張,他現在肩膀上還有深深地鞭痕。
「你怎麼又搞成那樣啊!」
我忍不住發出驚嘆,他可不是第一次被打得很慘了,至少我看過的就不只一次……
「因為我摔爆了一個花瓶!人類無聊到會在花瓶裡面裝蛇!然後我想藉機揍他一拳……」
結論是你想揍他一拳嗎……
我有點無言,說道:「人類愛裝什麼裝什麼,我們也不能有什麼意見吧……」雖然蛇很可憐……
「你說什─」
「喂!晚宵了,閉嘴!」
斜後方樹人的話被人類打斷了,而我只能默默地轉回過頭,只聽見他小小的聲音說著。
「我又不像你,人類說什麼就做什麼,這就是為什麼他們為所欲為,懦夫!」
「……」
好吧!我是,那又怎麼樣。
我在心裡嘟囔,但也無心與他爭辯,我很累,更何況,我還是覺得少挨幾鞭不是挺的好嗎……
後來,我睡著了,直至隔天,人類敲醒了我。
「喂!起床!今天你的工作是……」
那是我每天的開始,先說明要去哪裡接東西、要送到哪裡,但最後有個地點我不是很熟,那是條我平常不大走的路。
我必須先去車店換一套新的車子,然後把它拖到一個有綠色旗幟的房屋裡面……
我照著工作,乖乖地完成……
對,我是一個懦夫,我承認,人類叫我做什麼,我都盡量很好的完成,因為我相信,他們會對我好一點……但就在那天,我知道了,我平常運的木頭、人類所住的木製房屋……可能都將是未來的我……
「我們才沒有那麼脆弱!」
那天,我看著那滿是傷痕的身體,揮舞著人類的鮮血,他的嘶吼,喚醒了我真正的渴望……
我撞開了人類,扯開身上如同棉絮的束縛,我想大吼,我想跟他一起大吼!
我是個樹人,是該在一個綠意盎然的自然中展開枝枒;
我是一個樹人,而人類這般螻蟻,就該在我腳下肢解!
今天有點少……應該說,已經寫到這樣隔天了……
但這幾天要上班,只能少少的更……
明天繼續加油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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